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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觀(1049-1100)〈鵲橋仙‧七夕〉：

纖雲弄巧，飛星傳恨，銀漢迢迢暗度。
金風玉露一相逢，便勝卻、人間無數。

柔情似水，佳期如夢，忍顧鵲橋歸路。
兩情若是久長時，又豈在、朝朝暮暮。

【小註】

1. 「纖雲」：纖細、稀疏之雲絲。
2. 「飛星」：流星。
3. 「銀漢」：銀河。
4. 「迢迢」：遙遠貌。
5. 「度」：渡過。
6. 「金風」：秋於五行屬金，故稱秋風。
7. 「玉露」：晶瑩之露水。
8. 「期」：約定。
9. 「忍」：豈忍。
10. 「顧」：回頭看。

【品析】
此詞寫七夕牛郎織女故事，寫盡真情。

上片寫牛郎織女之重逢。

前三句從七夕夜空三意象說起，暗示牛郎織女之情。「纖雲」先說明了此夜之晴朗少雲；「巧」一方面說明了雲絲之飄浮動態，二方面也暗示此夜之不同於他晚。「飛星」乃夜空偶見，暗示今夜主角牛郎織女二星，而其轉瞬即逝，亦暗示牛郎織女一年不見之深恨。前二句為暗示，第三句「銀漢迢迢暗度」始切入主題，直道織女渡過銀河，至對岸與牛郎相逢之事。據韓鄂《歲華紀麗》引《風俗通》云：「織女七夕當渡河，使鵲為橋。相傳七日鵲首無故皆髠，因為梁以渡織女故也。」則非牛郎織女相逢於銀河中央，而是織女跨越銀河，以赴一年之約。

後二句寫牛郎織女之久別重逢。「金風」、「玉露」皆是秋之典型意象，而金、玉二字則襯出此夜久別重逢之珍貴，與李商隱〈辛未七夕〉「由來碧落銀河畔，可要金風玉露時。」用意相同。此二句乃化用杜牧〈七夕〉「雲階月地一相逢，未抵經年別恨多」而來。不同於杜牧詩強調別恨，秦觀強調的是重逢的快樂。一夜重逢，其樂「便勝卻、人間無數」；人間怨偶不必說，即使是有情人，也都無法與之比擬。如此筆法，已將重逢之樂寫到極處。上片便在極樂處結束。

下片以二個問句，寫牛郎織女之別離。

前三句寫二人相聚時光之短促。「柔情似水」一句，化用寇準〈夜度娘〉「柔情不斷如春水」，言二人之深情悠長，不管相隔多難，均無法動搖。「佳期」之佳，在於二人之殷切期盼，而相會卻如同美夢一般短暫，則「佳期」二字反有哀感。「忍顧鵲橋歸路」乃是一問句，言離別在即，二人不忍回首來時鵲橋；然而鵲橋不因此而不在，二人之不忍回首，就有了非到最後一刻、不相分離的意涵。詞人寫來平平淡淡，其中實在暗藏細膩之筆。隨著最後一刻的來臨，二人別離情緒亦愈來愈濃厚。

歇拍二句為即將分別的兩人，互相故作安慰語。此二句本之於宋玉〈高唐賦〉：「妾在巫山之陽，高丘之阻，旦為朝雲，暮為行雨，朝朝暮暮，陽臺之下。」〈高唐賦〉說的是時時刻刻皆能相伴，也正是一般人所認定之幸福愛情；此二句反而提倡不受時空限制、即使存在離別的愛情模式，其實是詞人自出機杼，為牛郎織女委婉而言之。若有可能，牛郎織女何嘗不願朝朝暮暮相隨；只是出於無可奈何，方才說愛情不必在朝朝暮暮之間。這樣的故作安慰語，並且顯出互相設想關心、自我犧牲之情，則牛郎織女所以「勝卻人間無數」，更添一層。姜夔〈鷓鴣天〉曾有句云「人間別久不成悲」，頗能道出人生真實況味。分離最悲之時，並非在別後，往往是在別時。秦觀不愧寫情高手，深知三昧。下片便在極悲處結束。

下週預告：賀鑄〈青玉案〉(凌波不過橫塘路)

 

作者西江月的自我介紹：

〈西江月‧秋深夜中聽雨。下片第二句，用許汜事，見《三國志‧魏書‧呂布臧洪列傳》〉

燈下小詞連雨，樓頭短夢黏愁。
不辭憔悴送清秋。始道和春消瘦。

點檢平生一半，陳留鉅野荊州。
其餘一半豈堪收。夜夜青燈唯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