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lose

作者:西江月

 

辛棄疾(1140-1207)〈菩薩蠻‧書江西造口壁〉:

鬱孤臺下清江水。中間多少行人淚。
西北望長安。可憐無數山。


青山遮不住。畢竟東流去。
江晚正愁余。山深聞鷓鴣。




【小註】
1. 「行人」:遠行之人。
2. 「可憐」:可愛。
3. 「畢竟」:終究。
4. 「余」:我。

【品析】

鬱孤臺在今江西贛縣西南。詞人約當淳熙二、三年(1175或1176)左右,任江西提點刑獄,時年三十六、七歲。距離他二十三歲傳奇般南渡而來,已經過了十餘年。這十餘年間,雖然君上曾經召對南北攻守之勢,但都未曾派赴前線作戰。這時他來到處於後方的江西,乃是被授予平定茶商軍的任務。

上片就鬱孤臺寫。

前二句寫臨臺之江。袁江與贛江合流之處,舊稱清江,而此處清江不必作實指解,理解為清澈之江水即可。首句只是就眼前直賦,次句始有情味。﹝宋﹞羅大經《鶴林玉露》載:「南渡之初,虜人追隆祐太后御舟至造口,不及而還。幼安自此起興。」認為辛棄疾此詞與當初金人追擊隆祐太后之事有關,鄧廣銘《稼軒編年校注》以證其非。雖然如此,南渡之初,難民流離至造口,卻是大有可能。是故這裏所謂「行人」一方面指難民,二方面也有詞人自指的含意。有淚,故行人之悲可知;以「多少」未定數來形容,則一如詞人般的行人之悲,多到無法確指也。

後二句寫遠望之山。行人因何而悲?不外乎遠別家鄉。家鄉何在?在關山乖隔之表。故此二句承上文的行人之悲,寫行人之遠望,並化用﹝唐﹞杜甫〈小寒食舟中作〉:「雲白山青萬餘里,愁看直北是長安。」古人向來以長安借指京城,在此即借指北宋京城汴京。所以為西北望,乃因北宋西北邊患為西夏,這裏借指金國國境。「西北望長安」,行人所眺望者,即已遭金國占領之汴京,泛指失去的國土與家鄉。另據《贛州府志》載:「鬱孤臺,一名賀蘭山。隆阜鬱然孤峙,故名。唐李勉為刺史,登臺北望,慨然曰:『予雖不及子牟,心在魏闕一也。鬱孤豈令名乎?』乃易匾為望闕。」「西北望長安」也是就鬱孤臺匾額「望闕」來下筆;筆下得十分巧妙。「可憐無數山」也說得委婉,饒富人情。一方面,鬱孤臺又稱賀蘭山。稍前的岳飛〈滿江紅〉有句云:「駕長車踏破,賀蘭山缺。」賀蘭山在今寧夏與內蒙古交界處,當時在西夏境內,而岳飛拿來借指金國。相同的地名,出現在異鄉,難免熟悉的錯覺。二方面,既然所望者為家鄉,其美好自不待言,雖被群山隔斷,而受心理移情作用影響,行人眼中的群山也似乎變得可愛起來。

下片則將眼前的山與江融成一片來寫。

前二句承上片結尾,由山而寫到江。從字面上來看,這兩句說的是贛江之水,不受群山遮擋,依然就其自然之勢,東流而去。但尚有一層意思:青山遮不住的,還有遠行人的歸鄉之思,而東流去的,還有消逝之後、從不回頭的時光。從這一層來理解的話,可以反推回去的,是一種難以消弭的離鄉之愁,以及一種隨著老死而無法完成的歸鄉願望。不止是詞人本身如此,當初逃難至江西,如今將近五十年的遠行之人,更是如此!

江晚正愁余。山深聞鷓鴣。

後二句由江寫回山。「晚」之一字,點出時間之晚,詞人佇望之久,且還有不忍眼前可愛青山而離開之意。前句化用《楚辭‧九歌‧湘夫人》:「目眇眇兮愁予。」愁之所在,正如前二句所說,而「山深聞鷓鴣」一句,又令愁加深一層。據張華注《禽經》云:「鷓鴣,其名自呼,飛必南向。雖東西回翔,開翅之始,必先南翥。其至懷南,不徂北也。」故﹝唐﹞白居易〈山鷓鴣〉云:「啼到曉,慣能愁北人,南人慣聞如不聞。」詞人自是愁聞鷓鴣之北人,而於今江晚又聞鷓鴣之聲,則是時間已晚到非不離開眼前可愛青山不可的地步,是故更加轉愁。再者,鷓鴣鳴叫聲,一說如「行不得也哥哥」,一說如﹝明﹞李時珍《本草綱目》載云:「今俗謂其鳴曰『行不得哥也』。」不管是否如﹝宋﹞羅大經《鶴林玉露》所言:「『聞鷓鴣』之句,謂恢復之事行不得也。」至少,我們可以感受到詞人北歸願望的失落,而這種失落感正是讓愁愈轉深沉的主要原因。

全詞不脫山水,而情感在其中曲折往復,愈寫愈濃烈。江、山等字重用,卻不覺重複。也是一闋不嫌重用字的佳例。

下週預告:秦觀〈鵲橋仙〉(纖雲弄巧)

 
作者西江月的自我介紹:

〈西江月‧秋深夜中聽雨。下片第二句,用許汜事,見《三國志‧魏書‧呂布臧洪列傳》〉


燈下小詞連雨,樓頭短夢黏愁。
不辭憔悴送清秋。始道和春消瘦。


點檢平生一半,陳留鉅野荊州。
其餘一半豈堪收。夜夜青燈唯有。

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    創作者介紹
    創作者 Flirq 交友 的頭像
    Flirq 交友

    Flirq交友 心理測驗&好文分享

    Flirq 交友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