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辛棄疾〈西江月‧夜行黃沙道中〉：

明月別枝驚鵲，清風半夜嗚蟬。
稻花香裏說豐年。聽取蛙聲一片。

七八箇星天外，兩三點雨山前。
舊時茆店社林邊。路轉溪橋忽見。

【小註】
1. 「別」：一解作動詞，即離開之意；一解作形容詞，即另、另外之意，此處指不確定之枝枒。
2. 「聽取」：取，表示動作之進行；聽取，即持續地聽著，在聽的狀態中。
3. 「箇」：即「個」字。
4. 「茆」：即「茅」字。
5. 「見」：即「現」字。

【品析】
黃沙，指江西上饒之黃沙嶺。

通篇皆圍繞「喜」來寫。

上片寫夜行之閒適。

前二句從泛景說起，重點放在聽覺摹寫。有月明明，驚起棲鳥；鳥在未知之所，而聽覺聽出此鳥是鵲，暗藏「喜」字。清風舒徐，送來蟬鳴；或暗用《莊子‧達生》痀僂者承蜩故事。痀僂者云：「我有道也。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墜，則失者錙銖；累三而不墜，則失者十一；累五而不墜，猶掇之也。吾處身也，若厥株拘；吾執臂也，若槁木之枝；雖天地之大，萬物之多，而唯蜩翼之知。吾不反不側，不以萬物易蜩之翼，何為而不得！」可知詞人之心情平和，相通於大自然。「別」字或解作動詞，若從此二句之對仗來看，筆者以為解作形容詞較佳。

後二句聚焦於農田。稻花香、蛙聲皆是豐收之兆。「說」，乃是一行人不禁談論起豐收之可能。「聽取」，則此蛙聲不間斷，而今年豐收更為可能。

上片所寫，都有物外之喜。

下片寫突發事件，風雨欲來。

前二句寫天氣漸變。以古人之無光害環境，天上七八個星已屬稀少，何況此七八個星乃是在天外，更為黯淡。兩三點雨，則是雨勢初來，未及淅瀝。「七八個」、「兩三點」都是連用二數字，非常準確表達了一種不準確感。此二句顯示出一種憂愁感。古人一般行旅，都是曉行夜宿，而辛棄疾一行人卻是夜行，可知乃在趕路。夜行趕路已是令人憂慮，而風雨欲來，更添一層憂鬱。風雨一至，無處棲身，則又是一種可以預知的憂心。從上片的喜，到此二句頓然而憂。

歇拍二句承上，從上片的喜到前二句的憂，再奮然而起，忽然轉喜。茆店當指旅店。旅店之所在，在社林的旁邊。一行人加快腳步，匆匆轉過溪橋，而此旅店忽然出現眼前。旅店忽現，所有憂慮、憂鬱、憂心，一掃而空。憂中之喜，喜更加倍。最可留意的是「舊時茆店社林邊」一句，關鍵字都匯聚於此。「舊」代表以前曾來過，而曾來過的這間「茆店」在「社林」旁邊，「社林」令詞人印象深刻。「社」字，也暗示了豐收之意；「社林」所以令詞人印象深刻，正是由於豐收之社祭。上下片都暗藏了辛棄疾對於民生之關心。

以筆者所見，唐宋詞人寫「喜」，手筆未有若辛棄疾者，而後世殆亦少可相匹敵。

 

作者西江月的自我介紹：

〈西江月‧秋深夜中聽雨。下片第二句，用許汜事，見《三國志‧魏書‧呂布臧洪列傳》〉

燈下小詞連雨，樓頭短夢黏愁。
不辭憔悴送清秋。始道和春消瘦。

點檢平生一半，陳留鉅野荊州。
其餘一半豈堪收。夜夜青燈唯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