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韋莊（836-910）〈菩薩蠻〉：

紅樓別夜堪惆悵。香燈半卷流蘇帳。
殘月出門時。美人和淚辭。

琵琶金翠羽。絃上黃鶯語。
勸我「早歸家。綠窗人似花。」

【小註】

1. 「紅樓」：泛指華美樓房，又指富家閨閣，也是青樓的代稱。此指美人所居。


2. 「別夜」：離別前夜。


3. 「堪」：能。


4. 「惆悵」：哀傷。


5. 「和淚辭」：和，連也。辭，告別。和淚辭，則是邊哭邊告別。


6. 「金翠羽」：《明皇雜錄》載天寶中：「有中官白秀貞自蜀使迴，得琵琶以獻。其曹以邏逤檀為之，溫潤如玉，光輝可鑒，有金縷紅文蹙成雙鳳。貴妃每抱是琵琶奏於梨園，音韻淒清，飄如雲外。」金翠羽乃指琵琶上，飾有鳳形，而其羽毛色呈金黃、翠綠。


7. 「黃鶯語」：﹝唐﹞孟棨《本事詩》載戎昱與一官妓感情甚厚，而韓滉欲召置籍中，戎昱遂不敢留，乃作歌詞相贈。官妓在宴席上歌之，詞曰：「好去春風湖上亭，柳條藤蔓繫離情。黃鶯久住渾相識，欲別頻啼四五聲。」韓滉為之感動，贈官妓百縑，遣還與戎昱相守。


8. 「綠窗」：綠色紗窗。此指美人所居之窗。

【品析】
唐哀帝天祐四年（907），朱溫篡唐，建立後梁。原本只是赴蜀為王建幕僚的韋莊，斷絕了任何回鄉的可能，且已是七十二歲高齡。王建原在唐昭宗天復三年（903）受封為蜀王，而在唐朝覆亡之後，遂自立為帝，是為前蜀。其制度多為韋莊所策畫。韋莊大約於此時，寫了〈菩薩蠻〉五闋這一組聯章。

此詞為聯章的第一闋，乃是韋莊追憶唐僖宗中和三年（883），他離開洛陽，逃往江南，與情人相別的情景。這是在韋莊心中，關於美人的最深刻、悲痛之記憶。

上片寫離別之景況。

前二句寫離別前一天夜晚，二人之傷心。紅樓、香燈、流蘇帳，均極言女子居所之華貴，暗示女子之美好。香燈，說的是這別夜通宵燈火通明。半卷流蘇帳，說的是二人徹夜不眠。所以不眠，乃是離別傷心之故，同時也可想像：二人把握最後時光，互訴情語，共結約定。

後二句寫離別之清晨，二人終於要分手。殘月，既點出時間為清晨，亦象徵不圓滿之缺憾。美人邊哭邊與韋莊告別，其傷心如此，韋莊如何，則不待言了。

下片接續上片清晨臨別，寫美人告別時之言語。

前二句寫美人自彈自唱別離歌。其琵琶之精致，可與美人相輝映，同時也用《明皇雜錄》所載楊貴妃故事，暗示音韻淒清哀傷。黃鶯語，既言美人歌喉之動聽，也用﹝唐﹞孟棨《本事詩》戎昱故事，暗示了韋莊與美人之離別。從這裏也可以知道美人的身分，乃是一歌妓。

歇拍二句則是美人殷切叮嚀。「勸」字，可以想像當時的離酒別觴，以及美人殷切不安的心理。所勸者一，是希望韋莊早歸家。「家」字，用得平淡而深刻。韋莊家在長安附近鄉野，並非在洛陽。美人勸韋莊早歸家，乃是視洛陽為韋莊與她之家。如此相勸，可知韋莊與美人情感之厚。所勸者二，是「綠窗人似花」，此則第一勸之加倍寫法。綠窗乃是近花之處，而花最美之時，大抵無過青春。開窗見花，猶如美人自見；花如青春易逝，美人亦然。故美人勸韋莊，務必在春華猶存之前歸來，可見美人心中之急切，以及不捨相別。以殷切叮嚀作結，實為以下組詞之伏筆。第一闋尤其可與第五闋並看；看了第五闋，再回頭來看這二句殷切叮嚀，特為韋莊感傷心痛。

﹝清﹞張惠言《詞選》評云：「此詞蓋留蜀後寄意之作。一章言奉使之志，本欲速歸。」此組詞五闋自是留蜀寄意之作不錯，但「奉使之志，本欲速歸。」則未必，因韋莊所述乃是離開洛陽，前往江南，而非自長安前往四川也。

 

作者西江月的自我介紹：

〈西江月‧秋深夜中聽雨。下片第二句，用許汜事，見《三國志‧魏書‧呂布臧洪列傳》〉

燈下小詞連雨，樓頭短夢黏愁。
不辭憔悴送清秋。始道和春消瘦。

點檢平生一半，陳留鉅野荊州。
其餘一半豈堪收。夜夜青燈唯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