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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煜〈相見歡〉：

無言獨上西樓，月如鉤。
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。

剪不斷，理還亂，是離愁。
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。

【小註】
1. 「上」：登上。
2. 「別是」：另外的、不同於。
3. 「一般」：一種。
4. 「心頭」：心上。

【品析】
李煜此詞應作於亡國之後，北俘軟禁於汴京禮賓館之時。語言流暢明白，結構亦簡單，而以其深切真情，直接打動人心。

上片寫景，敘其夜晚不眠。

前二句的敘述，是空間的往上升高。第一句直述詞人登上高樓，並且其外在姿態是無言而孤獨的。登樓必有所見，故底下二句，皆作視覺摹寫。「月如鉤」是抬頭所見。月如鉤，則月為缺月，不圓滿也。

第三句是九字長句，作六三句法。這一句是空間的角度向下，乃是俯瞰。俯瞰所得，即是平常所居之處。平常所居之處如何？乃是「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」。固然是一宅院，而此宅院「深」而無人知曉，況且為「秋」所鎖，不得自由。院中所植以相伴者，是梧桐；梧桐乃遇秋先落，對於秋天最為敏感者。說梧桐，正是說詞人自己；梧桐寂寞，正是詞人寂寞之自況。

詞人從高樓向上抬頭，向下俯瞰，刻意隱藏了平視遙望的角度。恰如〈虞美人〉「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」、〈浪淘沙〉「獨自莫憑欄。無限江山。別時容易見時難。」所云，遙望乃是最為不堪者。

下片寫心中之愁，不同於上片的外在描述。上下片結構似乎可以截然劃分，但依筆者所見，下片是從上片的「月」引出來的。李白〈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〉云：「棄我去者，昨日之日不可留；亂我心者，今日之日多煩憂。長風萬里送秋雁，對此可以酣高樓。......欲上青天攬明月。抽刀斷水水更流，舉杯消愁愁更愁。人生在世不稱意，明朝散髮弄扁舟。」欲攬明月而不可得，只有愁更愁之愁。

前三句從李白〈秋浦歌〉「白髮三千丈，離愁似箇長。」以及〈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〉「抽刀斷水水更流」融合變化而來。對於離愁的創造性具體描述，無理而妙。

第三句和上片第三句一樣，也是九字長句，作六三句法。此句平淡，但和上文合看，則是加倍寫法。強調了心上離愁，並非普通之離愁，與書中所曾讀到的，或者暫居異鄉的離愁都有所不同；姑且不論李煜曾是一國之君，吾輩常人難以想像其亡國之愁，而這種深刻、難以言說、無法消除的離愁，卻是千年以來的讀者，都能毫無隔閡地心領神會的。

 

作者西江月的自我介紹：

〈西江月‧秋深夜中聽雨。下片第二句，用許汜事，見《三國志‧魏書‧呂布臧洪列傳》〉

燈下小詞連雨，樓頭短夢黏愁。
不辭憔悴送清秋。始道和春消瘦。

點檢平生一半，陳留鉅野荊州。
其餘一半豈堪收。夜夜青燈唯有。